江南城嚣

/圣诞快乐/

 

 

每年圣诞节的时候我都会回立海看看，这次竟然碰见了财前那家伙。

 

他就站在中等部的校门口，倚靠在校墙上正面对着我，大冬天地却只给自己穿了些单薄的衣服，十二月的天气已经能下雪了，他却还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年轻的时候指的当然是已经过去好多好多好多年的学生时代，准确来说应该是最值得纪念的国中时期。我也当然知道财前那家伙的性子是不可能为了风度而不要温度的，只是想到了便顺口一提，毕竟那家伙根本就是个不会过分在意外界对自己的看法的人。

 

即使不是同窗友情，依旧深厚的九年学生时代友谊迫使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真是太了解他了。可是就算是这么说的…我也从来没想到过他会在我回母校探望的那一天像蹲点似的出现在我面前。

 

想到这，我默然。确实是九年学生时代友谊，因为大学毕业后各走各的路，自己一天到晚忙的要死，能抽空出来联系一下以前社团里关系好的前辈就够把仅剩的时间给榨干了，谁还会想起外校一个关系好像还不错的同期生。谁都一样，进了社会的谁都一样忙，忙到天昏地暗，有时候我为比赛满世界地奔波着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我跟他好几年没联系了，即使彼此的音容都没怎么太大地变化，当我们真正瞧上对方一眼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顿在空中的脚步差点让我站不稳，我的目光一刻没离开过地还是向他走了过去，到了他跟前的时候为了不让气氛太尴尬，我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

 

我笑道：「我说你啊，竟然比我要高一点了。」

他没说话，反而显得是我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好吧，算我自讨无趣。

我在心里暗暗地腹诽了一句，财前你这家伙还真的一直都是个无趣的人。

 

「你来了。」他的声音也没多大变化，相比起以前来可能还要低沉了些许，只是我没听过他的声音了，顿时觉得有些陌生的熟悉。

 

「我来了，你怎么也来了？」我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不管有话没话说都要先把他为什么在这的原因给弄清楚了。

 

「我来找你过个圣诞节。」

「欸？真是难得…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

「拜托白石部长跟幸村前辈问的。」

 

好奇怪啊，我们之间的对话突然变得好奇怪啊。蓦地心里一紧，觉得这么多年没现身的财前在今年这个圣诞节措不及防出现在我面前还说要找我过节肯定没那么简单，或许是他对我有事相求，可我再想了想，财前怎么可能会是那种有事要拜托别人的类型。

 

直觉告诉我不要多问，不要多想，好好跟他过完这个圣诞节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于是我答应了下来，带着对老朋友好久不见的会心一笑，难得放轻松一回：「不管怎么说，要跟我一起过节我也欢迎喔，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我们俩凑合过也行。」

 

单身许久，都快不知道恋爱是种什么心情了。学生时代还谈过几个，最后都没能坚持超过两个月，很快就厌倦的我一下就给分了，是有点差劲，所以某些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不配谈恋爱。嘴上说凑合过，心里却无比欢呼雀跃过个节有人陪，是无法直接言喻出来的暗喜，孤苦伶仃的滋味好不容易离我远去一回，今天刚好是12月25日。

 

「先陪你去立海看看，完了再去过节吧。」他随手捋了捋脖子上的围巾，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这条有些陈旧的围巾，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大学最后一年的圣诞节里给他的礼物吗。

 

「好。财前你那条围巾…一直在用么？」想着想着就神游了起来，出于好奇我就顺便问了一句。好多年前送的了，大学毕业那年刚送的时候那颜色还挺鲜亮的，如今却变得黯淡陈旧，我看出来的是时间的沉淀，就算不问也应该知道事实就是那么回事。

 

「算是吧，每年冬天冷的时候都拿出来用，因为除了你送的这条就没再买过别的。」言外之意就是我本来也不是个围巾爱好者，有条现成的能直接用，没坏也不用买新的用着还挺好，你别想太多。

 

我太懂他了，我太了解他了，他的每一句话我都知道这其中是否包含了什么没法明着直说的意思。以前我看不透，现在看的很透，财前不就是那样一个人，还是时间教会了我怎么去了解他。

 

「这样啊，那我们走吧。」

这天聊不下去了，我们还是走吧。

 

圣诞节学校放假，校内除了呼啸无情的寒风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保安室的大叔比较惨，因为是保安所以圣诞节还得留在学校看着大门，前几年刚来探望的时候他就认出了我，毕竟许多年前刚来立海的那天跳上校墙大声喊「我要成为第一」的嚣张小子这么多年来只有我这么一个，虽然让我不爽的是标志性的海带头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保安大叔虽年近五十，身体却还挺硬朗，在立海这一扎根就是十几年过去了。

 

我们一起去到了当年洒下过三年汗水的国中网球部，我初次遇见立海三巨头的那个地方。立海的回忆满到快溢出来了，我没法好好学习的脑容量估计全都拿去装以前的记忆了吧，背的单词下一秒就忘，教我背单词的前辈怎么辅导我的却永世难忘，一个人就是这么奇妙，这要看你究竟把什么东西放在重要的地位上。

 

抓紧网球场外的铁丝网，眼前的景色还是一成不变。我却忍不住心痒了，这是一个时光过去后便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总觉得再有下辈子就会错过这个填充着美好回忆的地方。然后我就掏出了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准备抽一根解解闷。

 

我不喜欢抽烟，偶尔抽一根只是在我忧郁的时候，想要忘掉一些烦恼的时候。

 

烟味很呛人，仁王前辈第一次在我面前抽的时候呛得我差点掐灭他的烟头对他就是一顿暴揍。当然我是不敢的，毕竟仁王前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比真田副部长还要可怕得多，他光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就开始担心起下一秒自己又会怎么被整蛊了。

 

刚点起打火机，财前就突然把我的烟给没收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干什么？」

他的目光太冷静了：「不准抽。」

 

是的，他的眼神，他的目光，太冷静了，像毫无感情似的。

 

我不禁转过头去打了喷嚏，吸了吸鼻子，「你怎么管这么多？」

 

财前眼睛都没眨一下地看着我，声音冷淡，「没人管你才糟糕。」

 

行吧，我认栽。

我就从来没在那家伙身上占到过一次口头上的便宜。

 

我当然知道抽烟不好，看他这么抗拒我这么做，索性都给扔回了口袋里。这么冷的天，风还这么大，估计下一次就点不着火了，抽烟也没什意思。

 

「我们来聊点什么吧。」

「聊什么？」

「我们之间还能聊点什么？」

 

我直勾勾地对上他的目光，暗自叹气，确实是接近无言了。

 

我再问了一遍，「我们还能聊什么？」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谁知道呢。」

 

「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你要是是那么认为，也算吧。」

「你果然还是没变…既然是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联系日吉他们不联系我？」

 

说出来了，我终于说出来了。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无谓的东西，只为问出这么一个心头疑问，许多年来我就想问他这么一个问题，并且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见到他后一定要，一定要跟他当面对质。

 

「换个别的话题吧。」

「也行，你这次突然找我到底要什么？」

 

本以为会接着沉默下去的他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一下把我拥在了怀里，力度大到我都差点没法呼吸。他的衣服表面全都冰冷，我的嘴唇一下子磕到他肩膀部位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太冷了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这个拥抱并不温暖，而且又是两个冰冷的人贴在了一起。

 

「切原…好久不见。」他的嘴唇轻轻扫过我的耳后。

「说的也太晚了吧。」我的头发轻轻蹭过他的脸颊。

 

暧昧的举动突然让我明白了什么似的，却又难以开口询问，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深厚的友谊还是变味的友情，总之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的那一刻起，我变得不清醒了。不想去分辨，只想就此沉沦，我哪儿都不清醒了。

 

我问到的事情他一个也没有回答我，我的疑问永远都变成了没有解答的疑问。他没有再说话了，他有些颤抖不稳的气息提醒我也什么都不要说，空气纵使瞬间凝固，也是将时间停止在这一刻的最好方法——当然这都是在自欺欺人。

 

「我要走了。」他松开了我，我却鬼使神差般地留恋他的温暖，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他即将放手的手臂。

 

「你说什么？」我抓着紧紧不放，感觉到此时自己的眼神略带炽热般的渴求，我的目光一刻没移开过。

 

「我要离开日本了。」他的声音略显干涩，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

「去哪？」我追问着，眼都没眨一下，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了。

 

「去挪威。」

「这样啊。」

 

他再补充了一句，「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

我也补充了一句，「你是来跟我道别的？」

 

他的回答真诚无比，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他说出的最真诚的一句话。

 

他说，「我来看看你。」

 

我又读懂他的意思了，不想来跟我告别，只是想来看看我。

 

「好久不见了，我来看看你。」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发音都显得那样地真挚，不含一点客套的感情，听得我动容，却又充满了力不从心的失落感。

 

当天晚上的时候他去了我家，我们当作白天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正常聊着天。昨天去买的为今天而准备的蛋糕从冰箱里端出来的时候光泽还挺鲜亮，只是那白色的奶油直晃我的眼，拿着蛋糕刀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我再清楚不过我只是在害怕什么。

 

财前的手心握住我拿刀的手后，同时对上的眼神让我更加心慌，也更加明白我在害怕的是时间过去，黎明到来的时分他就要离开了。

 

「我会回来的，别这样。」被他识破的表情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根本做不好任何伪装工作，我眼中流露出来的哀伤和不情不愿也被他看透了去，财前握紧我的手，微垂眼眸，却温和了不少。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猜他想要跟我说的后半句话是，不要让我舍不得走。

 

虽然话语过于矫情了，可是情感真的真挚到我差点落泪。不过如今这样敏感的我就算能察觉出不一样的感情出来，也没法做点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挽留也好绝情也罢，我进退维谷。

 

蛋糕在一个不留神就被切成了两半，我感觉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也被切成了两半。我没有资格要他留下来，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去挪威干什么。我也没有办法对他绝情冷漠，说你去就去呗关我什么事，反正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继续这样沉默下去不也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于是，至此我只能无言。

 

直到秒钟走过午夜时分，听外面钟声敲响的瞬间扯紧了那人的衣袖。

 

接着覆在唇上的冰凉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轻如鸿毛般的质感只让我觉得太不真实。

 

我听他说，圣诞快乐。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什么都只是个梦，财前早就走了。

 

虚无缥缈到忍不住挤出一滴眼泪来让自己清醒清醒，好回到现实。

 

我太了解他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抱歉…啊。」

 

我对着空气道歉。

 

 

FIN

 

 

【后记】

 

①切原明白了财前好像是喜欢他的。

 

②道歉是因为没能早点发现这种感情，这样一来或许两个人都能有个不同的结局，或许他们能在一起好多年。

 

③联系日吉他们都不联系切原就是因为财前喜欢他，所以难以面对。

 

 

【圣诞快乐】

本来想写谈恋爱的，果然还是写太多了不太想写…找点小悲伤的感觉练练手，咸鱼了两个星期终于重出江湖了我，在这篇之前我还废了一篇稿…不会写文了，哭。

刀片可以，要看是什么样的刀片，我就喜欢这种青春回忆向的刀片。